编者按:文章取自作者Jeremy Till个人主页的一篇长文,也是组成其后来著作《Architecture Depends》的重要部分之一。作为建筑师和教育家的他曾分别担任过威斯敏斯特大学(Westminster)建筑学院和谢菲尔德大学(Sheffield)建筑学院院长,现任伦敦圣马丁艺术学院院长。
Jeremy Till拥护着左派政治哲学立场,带着一种革命者和反常识的姿态讲着英式冷笑话,并探索着建筑学教育和实践的边界。他曾自嘲学生时期的自己无法掌控图纸线条的粗细度,自己并非一个“合格”的优秀科班生;也曾在哥伦比亚公开演讲自嘲AA拒绝自己的求职请求,并批评AA英雄主义式的殖民教育思维,而本文则是异见者Jeremy核心思想的开端。
从批判建筑学中约定俗成的美学定式展开,Jeremy Till通过解构“偶然性”,让我们看见了一个以排异的美学和秩序为设计主体的建筑学,一个被权力、资本等所捆绑的建筑学的幻象。由此,他借助Zygmunt Bauman批判“现代性”的维度,尝试为建筑学松绑。不同于马克思主义中对于偶然性与必然性的辩证关系推敲,Jeremy Till探讨的偶然性是一种突破现有框架的可能性,也就是突破现有建筑学的知识框架,伸向更广结构的尝试。
鉴于原文篇幅较长,我们将分多次推送译文。
建筑和偶然性 Architecture and Contingency
Contingency is, quite simply,
the fact that things could be otherwise than they are.1
偶然性很简单,就是事物可以非同于它们本质。1
本文论点如下:虽然建筑学完全是一门关于“偶然性”的学科,但建筑师们却想方设法地避免它,尽力维持着秩序、美感与干净利落。这样的立场最早可以追溯至维特鲁威和他提倡的简单粗暴而无处不在的建筑基本原则,又一直到勒·柯布西耶对使建筑摆脱偶然性的诉求。从齐格蒙·鲍曼(Zygmunt Bauman)处我们了解到,这种对偶然性的排斥不仅仅是存在于建筑学,更是现代性(modernity)的整体特征。进一步说,对于偶然性的否定,并非只关乎单纯的美学或视觉秩序,更涉及到广泛的社会控制和文化清洗。然而建筑师们可能只会承认前者,毕竟他们不太擅长处理后者。本文特地运用了多种写作风格,引用了各种来路的材料,阅读体验恰如乘坐过山车般起伏。而此番举措也正是期望建筑学能够同样地打破常规,向更广的领域延扩张。
新工党维特鲁威
New Labour Vitruvius
我一直对维特鲁威有所质疑。他是第一个论著建筑的罗马作家,但不能因为他是第一人就认为他一定就是正确的,而他为建筑蒙上的阴影也是经久不散。“没啥可说的,” 柄谷行人(Kojin Karatani)写道,“(直到十八世纪末)建筑师的作品只是为了补足维特鲁威写作的留白。” 2维特鲁威的遗产以多种方式持续到十八世纪以后。他所提出的“实用、坚固和愉悦”三要素,仍然是建筑界的金科玉律。这些要素被及时更新,并反映在对于使用与功能、技术与建构、美学与美感的种种考量上。这么看来,我们是在不加批判、欠考虑地受命于这代代相传的号令、服下这药“安慰剂”3。而我想强调,并不是说建筑不该实用、不该挺拔,亦或外观糟糕无需“好看”。但维特鲁威教条中的这些品质要素也太不证自明了,它们更应是我们展开讨论的背景条件,而非最后的教条结论。
而我的问题不仅涉及了这寡然无味的三要素,更多的是对他大面积使用《十书》的声讨。维特鲁威大言不惭地写道:“我决定把这门‘伟大学科之躯’带到一个完整的秩序塑造之中,这将是一件物尽其值的事。” 如此野心勃勃地以建筑学之名呼吁完整秩序,这不仅适用于业内人士,还扩大了教学的产物。关于对建筑师的教育中该包括什么内容,维特鲁威给出了精确的指导:“建筑取决于排序(ordinatio)、作品各部分之间的恰当关系、以及总体对称中的比例控制。”4 这是首次将建筑史中反复强调的专业价值、实践价值和产品价值进行整合。由此,“秩序”可同样开始指导专业知识、实践生产和建造外形等方面。
英德拉.麦克尤恩(Indra McEwen)力证了《十书》中主要的隐喻是有关于“身体”(“伟大学科之躯”),以及身体的决定性特征:其连贯性和整体性。她注释道:“身体即是整体。整体性无非就是有关连贯性的问题。而比例(ratio)5则是连续性的载体,它贯穿于构成世界的主体和所有置身其中的躯体。”于此,我们认同于建筑,是因为它赋予了顽固不化之物以秩序,并使秩序得以连贯。不过,对于"比例"和"对称性"的推崇,并不单是为了革新美学鉴赏的标准;维特鲁威有着更大的野心。
他在给奥古斯都大帝的序言中就写道:“我意识到您不仅关注着普罗大众的生活以及共和国的规章制度,您也关心着公共建筑是否合理。您看,罗马城经由您的统治,各个省份日益强大,而(适宜的)公共建筑将助您更强有力地巩固帝国的权威。”麦克尤恩出色的罗列出这段话和其他分论点,论证了维特鲁威是如何夸夸其谈地将他的建筑方法与社会变革、帝国权威相捆绑的:“使维特鲁威攀附上尤利乌斯•凯撒(Julius Caesar)强权的并不是建筑本身,而是建筑和统治权(imperium)之间的互持6。”
于是维特鲁威披着由美学秘诀织成的和善外衣,悄悄地溜进了社会改革与帝国权力的勾结之中。“秩序化”这一概念很轻易地就将“视觉”与“政治”揉捏在了一起。我在一开始已经说了不能笃定维特鲁威就是正确的,但正因为他是第一人以致他的影响深远。维特鲁威错误(又危险地)将视觉秩序与社会秩序合并,这一行为的伦理后果直至今日仍在回响。
实用、坚固、美观
Commodity, firmness, delight
我给本科二年级的演讲课系列叫《建筑与想法》。有位批评家写了一篇文章评论了Sarah(作者的配偶)和我设计并居住的一套房子,我引用了其中一句话开始了第一堂课。批评家写道:“它的想法太多了。” 在建筑中这并不是一句恭维,因为有太多的想法意味着困惑;而保持一个想法并从头到尾严谨贯穿,才算是标志着秩序和克制 7。在其他的学科中,有想法是充满生命力的象征,但在建筑中它们要被修剪。为了揭示这是一个智力难题,我放了一张有维特鲁威咒语的幻灯片。实用、坚固、愉悦。“这有多无聊啊?”我问道。“其中的想法是有多空洞?”然后,因为讲座和英国政党政治会议在同一时间进行,我补充道:“它是太乏味的常识,都可以成为托利党(指代保守党)的大会任务陈述了,”记得保守党那年的选举宣言叫《常识的时代》。但也因此我接到了投诉,抱怨说我有政治偏见的态度。所以第二年,我把上课时间调到了工党的大会任务宣言,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也配合制作了一帧辅助性的幻灯片。这一次没有怨言了,暗示了维特鲁威的三要素更接近于驱动新工党的秩序中轴。
Reference list:
1. William Rasch, Niklas Luhmann’s Modernity: The Paradoxes of Differentiation (Stanford, C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p. 52.
2. Kojin Karatani, Architecture as Metaphor, trans. Sabu Kohso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95), p. ix.
3. ‘It is not surprising that over the years many have found solace in the prescription “commodity, firmness, delight” as the clear account of what a building should incorporate leaving it to experienced designers and builders to interpret this within the tacit assumptions of a supposedly shared culture.’ Steven Groak, The Idea of Building (London: E & FN Spon, 1992), p. 54.
4. The Vitruvius quotes are from the translations in Indra Kagis McEwen, Vitruvius: Writing the Body of Architecture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3), pp. 17, 65. The sections in Vitruvius are Book 4, Pref and 1.1.2. Ordinatio means literally ‘a setting in order’.
5. Ibid., p. 55.
6. Ibid., p. 38.
7. Jeremy Till, ‘Too Many Ideas’in Research by Design (Delft: Technical University Delft, 2001).
(编者: Xi Chen 校对: Zifei X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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