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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首凳子”

 在中国的传统里,历来就有一种主要用作园林、户外的圆凳子,像一个大腰鼓,绝大部分是陶瓷烧造的,上面或是素色釉、或是有釉上彩。也有用特别的釉料烧制成金色的;这类产品可以在南方好多集中销售家具、景观用品的大型量贩店里常见到。究其起源,是来自古代园林中的“石鼓凳”造型,这类石鼓凳在江浙一带的许多园林中至今还经常可以看见,用在亭台楼阁的户外,是凉亭下围桌聊天、下棋博弈用的。但是这种样式的造型在西方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估计是因为石鼓凳的功能不甚适合西方需求,又或者是在西方现代设计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反正好多年来,最后真是用这个动机来设计一张造型类似石鼓凳的现代凳子的,就是法国设计师菲利普.斯塔克( Philippe Starck)了。前些年在米兰的展场上看到这把凳子,由于我对中国的石鼓凳记忆犹新,因此当时见到时我并没有太多兴奋。过了一轮,有几个朋友说看见“Bonze”了吗?我想了一下,才记起斯塔克的那个设计的凳叫做“Bonze”。

      如果说斯塔克这把凳子有些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它的设计的天马行空、充满游戏感。一个人做设计,到了可以天马行空的地步,也真是修行到家了。好多设计师熬了一辈子,还是得小心翼翼的听甲方的要求,而法国设计师菲利普.斯塔克则早就过了这个阶段,做什么都有人喜欢,设计什么都被称赞,这也是他多年积累的成就了。如果描述他的这个设计,“Bonze”就是一张石鼓凳,运用“佛”的造像做形式,一面有一张佛像的脸面,佛祖在慈祥、甚至有些木讷的微笑。这类方法在19世纪30年代比比皆是,当时笼统称之为“超现实主义”时代(the 1930’s surrealist period)。

 斯塔克的制作方式是用工业上很常见的塑料材料聚丙烯(Polypropylene,簡稱PP)在模具内挤压成型,聚丙烯是一种半结晶的热塑性塑料,具有较高的耐冲击性,机械性质强韧,抗多种有机溶剂和酸碱腐蚀。做家具又轻又耐用,并且不怕户外使用。模具内有佛脸的范,挤压出来造型就已经出现了,之后在聚丙烯凳子表面喷涂类似生漆一样的ABS塑料。ABS树脂全称叫做“丙烯腈-丁二烯-苯乙烯共聚物”,是Acrylonitrile  Butadiene Styrene的首字母缩写,强度高、韧性好、易于加工成型的热塑型高分子材料,喷涂之后立即有闪闪发亮的漆器效果。斯塔克设计的“佛首凳子”,在用色上它的彩度很鲜艳,有金色、银色、红色、白色、黑色。这件作品推出之后,在西方市场颇受欢迎,我见过几个做设计的朋友用,大多放在一边当雕塑看,用来坐人的很不多见。

       这个Bonze 单个售价是500-600欧元,并不是给一般平民设计的家庭用品,这种具有天马行空设计的产品,一多半更像是艺术品,因此时常出现在艺术拍卖会上。我很多做设计的朋友都称这个设计为“佛首”,其实仔细看看,这个肖像虽然一半像佛像,却有很浓的意大利人的面孔特征。去看斯塔克的设计笔记和记录,这个佛像的脸型确实是根据一个意大利人的脸开始创作的,这个人就是文艺复兴政治家洛伦佐·德·美第奇(Lorenzo de' Medici,1449-1492)是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的实际统治者,他被同时代的佛罗伦萨人称为“伟大的洛伦佐”(Lorenzo il Magnifico),美第奇是外交家、政治家,学者、艺术家和诗人的赞助者,赞助过很多重要的创作项目。他支持的艺术家包括桑德罗·波提切利、列奥纳多·达芬奇、安德烈·德尔·委罗基奥、米开朗基罗等15世纪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大师。他生活的时代正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的高潮期,他去世之后文艺复兴就开始走下坡路了。用他的脸混合佛陀的脸,在斯塔克来说,有双重意义:佛陀的慈祥和无处不在的凝视和洛伦佐这个睡着的文艺大腕。在我来说,更多的是一种玩世不恭的唏嘘。

 菲利普.斯塔克不是出自名门,他毕业于巴黎的一个叫做“Ecole Nissim de Camondo”的五年制的产品和室内设计学校,他从1969年就在皮尔.卡丹的公司里做设计,82年设计的总统住宅室内设计大大出名,因而独立出来开了自己的产品设计事务所,他的设计路线很特别,形式上往往具有极为简单但是不简陋的特点,并且新意不断,被称之为“新设计”(New Design) 一代设计代表人物。菲利普.斯塔克(Philippe Starck)已经潮了二十多年了,至今好像还是很火,现在的人也多把菲利普.斯塔克视为神一样的偶像。

       为此,就得来讲设计明星,其实和讲电影明星一样,三个要素:资金充沛(有大量的投资希望通过市场获利)、媒体集中炒作、大众市场热衷。法国、意大利都有这个文化,可以把产品设计师推到电影明星这个水平,他们的媒体有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同时大众市场也有这种口味和承载能力。 法国设计市场具备了这三样要素,因此斯塔克变成明星是不足为奇的。另外,在对比一下美国的设计市场,美国在这三个要素上从来缺乏,因此在美国,做设计就是做设计,切莫梦想当明星,美国著名的设计师,也就是做设计的,绝无仅有成为超级明星的。唯一例外是建筑家,因为建筑市场具有那三元素,因而美国建筑家是可以享受到类似斯塔克这样的明星待遇的。

       斯塔克在设计喜欢在室内混合用不同材料,比如玻璃、石头、塑料、铝材、不锈钢、纺织品、镍材等等,不同的质材结合不容易,而在他手下,则总是很和谐和优雅。我在香港有时候会约几个朋友到半岛酒店28楼他设计的那个Felix餐厅坐坐,就是欣赏他的室内设计的这种错综复杂的手法。那里也放了他的橙汁器,很衬,相宜得彰。他设计的透明的“路易斯.鬼椅”(Louis Ghost chair)在美国电视连续剧《法律波士顿》( Boston Legal )中做道具,通过电视屏幕传播极为普遍,他的著名椅子还有“艾罗椅”(Ero|S| chair)、泡泡沙发(Bubble Club sofa)、波西米亚凳(La Bohème stool),合作重新设计和推出美国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流行的“海军椅”(Navy Chair)。他和Fossil公司合作,出品用自己名字的手表,也是很受欢迎的产品。

 我喜欢斯塔克的设计,主要倒不在于多么“绚”,而在于他往往设计一些不是那么豪华、高档的日用品这一点,这样的设计,能够改变一般人平庸的生活氛围,对大众影响大,而那些仅仅设计高档产品的人,其实离开我们很远。比如他2002年设计的美国廉价产品连锁店“标点”(Target)的一系列普通家庭用具,获得满堂喝彩,也提升了这个公司的品牌形象,实在令人叹服。他给微软电脑设计鼠标、给苹果电脑设计了iPod 和 iPhone的无线喇叭,都是很大众的产品,设计很精彩,而大众又都可以享用,设计师的贡献和影响力就大。

        写完文章,我再看看Bonze凳子,突然好像似曾相识,想了半天,原来是想起1978年在北京的中国美术馆外面围墙上街头展“星星画展”中的王克平的木雕,他当时用一块木头雕刻了一个类似佛像的领袖头像,颇像Bonze,不过王克平在做那个雕塑的时候,斯塔克还在学校里苦苦做作业、离成名还非常遥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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